阿言回家的時候偷偷摸摸的, 藏在門口的大石頭後面。

等到確定屋裏黑漆漆，應當是沒有人, 洛基的確如他所說的那樣，在王宮加班之後，才松口氣。

她甩著尾巴，高高興興的去開門, 長長的頭發浸在水裏，綢緞一樣，被水波吹散。

海底的世界發展的其實很好，各種設施都非常完善，除了生活在水裏，和陸地上的世界幾乎沒什麽大的區別。

就連屋門都是非常高級的面部識別系統，被一塊半透明的玻璃板單獨隔出來，清澈透亮, 閃著藍光。

阿言捧著臉過去，給它識別, 還根據提示，眨眨眼睛。

然後嚇的一口氣沒提上來。

——玻璃板是半透明的，屋裏屋外，分隔兩邊, 不知道什麽時候, 後面悄悄探出兩只眼睛，閃著怒火，怪驚悚的。

阿言嗷的一聲, 轉頭就跑，被迅速拉開屋門的青年捏住後頸。

洛基身姿挺拔，體格健壯，手臂勁瘦而有力，提著她，像提棵蘿蔔一樣。

"啪嗒"一聲，是門被推開，按鈕打開的聲音，原本黑漆漆的屋子裏瞬間亮起橘色的暖燈，門口掛著的小人魚風鈴也被推的動起來，叮鈴鈴的響。

阿言死死抱住門，不松手，眼淚都要嚇出來了，慫唧唧開口："我……我請求解釋。"

洛基輕哼一聲，松開手，把她放在門口，但前進一步，堵住門的位置，手臂也環起來。

小國王有著再漂亮不過的翠綠色眼眸，音調卻冷冰冰的，很無情，只有一個字："說。"

阿言才不會說實話，事實上也不算謊話，一只聰明的人魚，做壞事之前都是要做好兩手準備的。

她顫巍巍從背的小包裏拽出來一個盒子，打開，扒拉一下，捏出來一個充滿科技感的戒指。

事實上，海底的世界並不缺乏科技，但與科技水平高速發展的陸地上相比，大海的居民顯然還是更偏愛自然一些。

像是戒指項鏈這種裝飾性物品，人魚往往熱衷於自己去撿些珍珠或者貝殼，而不是像人類一樣，更多的追求礦石或者技術。

像眼前這個充滿科技感，簡潔而又大方的指環，一看就不是大海的物品。

洛基沒說話，阿言就甩甩尾巴，小心翼翼的游過去，停在他面前。

洛基垂著眸看她。

大約是剛剛被嚇到了，小人魚偷偷看了他一眼，才小心的執起他的手，把有些冰涼觸感的指環輕輕套在他修長好看的手指上。

洛基一頓，卻發現她的動作並沒有完成，而是湊的更近一點。

她仿佛在尋找什麽似的，很仔細，很認真，漂亮的尾巴都甩一甩，才小心翼翼的，在指環的某一個位置按下去。

小國王頓時被一道神秘而充滿力量的防護罩給包裹了，始作俑者的小壞蛋站在外面，眼睛彎彎的笑看他。

仿佛是為了驗證這的真實，她還伸出白白嫩嫩的指尖，屈起來，當當當敲擊了幾下。

漫著波紋圖案的防護罩很給面子，發出清脆的敲擊聲。

被包裹著的洛基神色一頓，冷冰冰的神情幾乎維持不住，他垂下眼，下巴微擡，示意犯了錯的小人魚說下去。

小人魚就很上道的湊上來，雙手背在身後，努力減輕罪行，眼睛亮晶晶："我和陸地上面的人換的，很厲害的，這樣洛基就不會被傷害到啦。"

洛基斂著眉目，沒說話，輕輕摩挲一下手指，關掉防護罩。

他相信這是小人魚特意為他尋找來的禮物，而不是隨意的搪塞。

正是因為如此，才沒辦法繼續教訓下去。

無論她偷偷溜出去是要做什麽，貪玩還是別的，但為自己尋找一件保護作用的護甲，一定是在計劃中的事。

盡管沒有說出來，也擺出一副做錯了事，願意接受懲罰的乖巧樣子。

但從她清透明亮，而溢滿了淡淡憂慮的目光裏，洛基能夠非常清楚的讀到這樣的信息。

年輕的國王探出指尖，重重在小人魚腦殼上彈一下，看她眼巴巴撅嘴的模樣，又轉過來輕輕揉了揉自己的額角。

……好在這是個妹妹，要是個哥哥或弟弟，腿也不知道打折多少次了。

從阿言心滿意足的面容，以及手指上充滿科技感的指環上，洛基很容易猜出她溜去了哪裏。

無非就是心心念念的陸地上。

這也是讓年輕的國王難得感到不怎麽愉悅的事——身為大海的殿下，怎麽就那麽喜歡陸地呢。

洛基不理解，也不讚同，並且有相應的應對措施。

依然是那本教導小人魚的教材書，他打開，瀏覽著目錄，略去已經講過的，目光停留在某一個板塊上。

他看了幾秒，露出一個滿意的神色，並把書翻到這一頁。

他把自己家的魚提到面前，嗓音優雅而迷人，娓娓為她道："從前，海裏有一只小人魚。"

"她有著火紅的尾巴，和漂亮的眼睛，她十分向往陸地上的世界。"

說著，他看一眼小人魚的反應，發現她正好奇看過來，抿一下唇，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神情。

他斂著眉，繼續道："這條小人魚成年的時候，終於獲得了到陸地上看一眼的機會，她發現這是個美麗的世界，不由更加向往。"

"於是，為了能夠更長久的到陸地上去，她去找了深海女巫，深海女巫給她一瓶藥劑，能夠將她的魚尾變成腿，但要每天忍受刀尖上走路一樣的痛苦。"

青年捧著書念出來，嗓音優雅迷人，為了能夠更好的讓人有更好的故事體驗，他的語調甚至隨著事情的發展浮浮沈沈。

實際上這個精簡版《小美人魚》的故事，被他刪去了不少內容，比如落難王子之類的愚蠢人類。

在亞特蘭蒂年輕的小國王看來，喜歡陸地已經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了，想要陸地上的人當伴侶，簡直是不可能的事。

也就沒有必要講。

這麽想著，他一邊念陸地的可怕之處，一邊去觀察小人魚的反應。

她聽著，似乎是害怕了，似乎又感同身受，不由自主的摸一下尾巴，臉有點白。

是非常熟悉的故事，幼年時也可能為之感動過，但對於一條人魚來說，實在不是那麽美好。

並且提到去陸地上生活時，阿言也想起什麽，擡起頭，小心翼翼的問："……那我們想要去陸地上去，也要……也要……"

似乎是覺得那樣的體驗太不友好，說著說著，小人魚臉都白了，沒辦法說下去。

看起來被嚇的不輕。

洛基看到她的反應，俊美的面容一沈，瞬間就不高興了，書一扔，只覺得什麽辣雞教材，就知道編一些亂七八糟的故事騙小姑娘。

他捏一下小人魚蒼白的臉，蹙著眉，否認道："神明給予亞特蘭蒂恩賜，我們當然不用忍受這些。"

"作為被祝福的種族，人魚可以自由的到陸地上去，並且擁有雙腿。"

"但大多數人魚還是不願意這樣做的。"頓了頓，他道，"一是長時間不恢覆魚尾會不舒服，還有就是……"

"當然是大海最好，亞特蘭蒂是最強大美麗的國家，去什麽陸地。"

國王的眼睛裏是全然的自信之意，這讓他明明是安慰的話，也說的神采飛揚一般。

阿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。

經過長時間鍛煉，她已經能夠十分熟練並且精準的，從洛基夾帶私貨的話裏提取信息了。這讓她聽到這些話，眼睛一瞬間亮起來，甚至忍不住直起一點身子，有點期待，又有點躍躍欲試的樣子。

仿佛下一秒就要跑陸地上過了一樣。

剛剛回過神來，一眼看出她的想法，洛基恨鐵不成鋼，彈一下她白嫩的額頭，警告道："不準亂來，尤其是這段時間，我不在，哪裏都別去。"

他若無其事的說著，仿佛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。

但一國之主不呆在王城裏掌控大局，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平常的事。

阿言不笨，想起亞特蘭蒂如今危急的情勢，略一想，就猜出一點原因。

"是……是要開戰了嗎？"她詢問著，手指冰冰涼涼的，嗓音有點微顫。

看著她的反應，洛基頓一下，伸出手掌，笑著摸摸她的頭："是啊，不過不怕。"

他道："奧蘭多派軍侵擾了亞威城，我帶兵去支援，不難，很快就把他們打跑，然後回來。"

"我一定會贏，你還是亞特蘭蒂最尊貴的小公主。"最後，他這麽笑著承諾。

奧蘭多是除去亞特蘭蒂的第二大深海之國，在亞特蘭蒂虛弱時迅速壯大，來者不善，來勢洶洶。

可是身為亞特蘭蒂唯一且年輕的帝王，洛基似乎沒有理由去拒絕這場或許難打的戰役。

能做的，也不過是全力以赴。

阿言說不出心中的覆雜感受，只是看著面前年輕而英俊，肆意而明亮，用盡全力守護著家國和人民的小王子，忽然想摸摸他的頭。

安慰的，疼惜的，也是鼓勵和信任的動作。

她也的確這麽做了，沒有被拒絕，只是得到一個略顯詫異的神情。

然後她聽到洛基哼笑道："討好也沒有用，我離開這段時間不許去陸地上，你知道吧，那裏的人什麽都吃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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